酒白SOLOJIU | 在接触即兴中,聆听身体与大地的万籁回响

糖酒快讯 + 关注 1个月前
导读:我的身体和我“同床异梦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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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婴儿落生于大地之上,获得的第一个感知便是「触觉」。在触碰中,婴孩开始感知识别「人的温度」与「物的质感」,并以此与世界建立了最初的沟通。然而,渐渐地,长大后的我们谙熟于用后天习得的视听、言语去交流——
忘记了「身体」才是「第一语言」。
“不接触”似乎成了生活的常态。我们在“体面”的社交距离中保护着自我,鲜少认真地握手、拥抱,对偶然的陌生触碰感到排斥。只在「运动」和「酒后」,或许会沉下心来,倾听身体的疼痛,感知它的酥麻、热浪或舒展。
兼之,除了情侣之间的亲密接触外,我们也很难想象如何将身体作为一种语言或方法去使用。但「Contact Improvisation接触即兴」即CI这类现代舞告诉我们——
身体,比我们想象的更加「自由」,也远比头脑知道得更多。

 

 





上次赤脚踩在地上是多久以前呢?
已是杳远到模糊的记忆了,因此当领舞者七页说可以选择穿袜或光脚时,我略一思索便毫不犹豫地脱掉了袜子。
脚掌贴在木质地板上,脚弓、脚趾这些翘起的部位随着前进后退和向下踩踏的动作微微坍陷。木质地板微温,空调口下寒冷,某处地面发热,定是有人将将躺过……甫一进入舞蹈室,我的脚就先于大脑“接触”到空间里的「温度」和「情绪」。

▲接触即兴Contact Improvisation,简称CI:1972年由美国舞蹈编导StevePaxton开启一种新兴的肢体探索形式,该舞种合了合气道,现代舞,自由舞等多种元素,通过肢体的接触即兴地表达,来参与的人群无需舞蹈基础。至今,世界多国都有成熟的接触即兴社群,如:美,德,英,日。并有海外大学以接触即兴作为学术课程,和以接触即兴为专题的杂志与学术文章



落地玻璃窗外云层灰蒙,这种阴郁的天气被一位舞者捕捉到,与此同时,其他舞者捕获到心情、器官、温度……哪怕置身于同处「空间」,在同一时刻释放「感官」,人们的感受可能也大相径庭。而身体作为感知世界的「通道」,既向外张观,又向内触探。
但舞者彼此间是疏离的,一群陌生人围坐在地板上,不动声色地打量,轻声分享各自的感受:饱、阴天、平静、微喘,不一而足。简洁克制,不加解释,也无意于更深入的沟通。
七页引领的语调放得很轻很缓,像一觚「清酒」细细淌入杯壁,沉静、幽雅,仿若此刻生疏又静止的空气。
但接触即兴像一个「开关」,让陌生的变熟悉,疏离的变亲密,静止的开始流动。
七页随机念出一个数字,在现场无序走动的舞者们立马根据数字的大小自行判断适配的速度,于是在一间小小的舞蹈室里,一群人突然加速、漫步、中速,又突然静止,接着迅速奔跑……
行进的身体带起一阵阵气流,时而快,时而慢,空间开始有节奏地「流动」起来。



舞者们跟随各自的直觉绕圈、直行、前进、后退、或左或右,在不同的方向和速度中感受空间中气流的涌动,忽而又触摸途经的吊绳、镜子、沙发或金属把杆。在走动和触摸中,我们与当下所在的场域「熟悉」起来。
接着,我们躺下,闭上眼,将整个身体交给「地面」。或许是周边的眼睛都主动停止了注视,闭眼后的我丝毫感知不到其他舞者的存在。但身体的感觉被放大,不适部位的存在感开始变强,久坐的我总是企图将后腰抵住地面。
几个深呼吸后,心脏慢慢平静下来,最初还能感受到的呼吸在几个瞬息后也被遗忘。除了感觉到自己的「存在」,我只听见窗外喧嚣的车流,间或夹杂几声孩童的嬉闹。





生活在地球上的我们,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株植物,或者某种物品呢?
一群舞者围成圆圈,手臂紧贴闭上双眼,慢慢地连呼吸都在不知不觉间处在同一「频率」。舞者们的身体微微摇晃,一浪一浪像「声波」起伏传递,我感觉所处的这个圆圈空间变成了海浪上漂浮摇晃的一艘「小船」,而我自己仿佛成了船上的一个部分。
偶尔一些瞬间,我又觉得自己像是丛野里被风浪吹拂着摇摆呼吸的一株「孤草」。摇晃着,摇晃着,围成一圈的舞者跟随呼吸的感觉找到紧邻的伙伴后,各自两两散开,双人「舞酱」便开始了。

▲「舞酱」:酱、即Jam,指在一个特定的时间与空间里,与一群接触即兴舞者们用身体即兴交流

 


起初,场地中心只有两对舞者,他们双臂挨着并排走进场地中央,然后以双方靠着的身体部位开始转移重心。这仿佛是一个「信号」,慢慢地,手掌与手掌相贴、转动、延伸,而后他们的腰、肩、头也相继触碰。
圈外的舞者也受到感染,他们朝着对方轻歪头、匍匐着腰,把重心和力量靠在对方身上,开始以腰为中心,在地面上“翻滚”起来。他们倚靠在一起,头抵着头,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我恍然觉得他们像两个相互依偎的婴孩。
在他们的感染下,其他舞者也开始默契地靠在一起开始自由舞酱,空气流动的节奏变得更轻快了。



舞酱的过程仿佛在与身体做「力的角逐」。原以为学会走路和奔跑,就算掌握了对抗重力的诀窍,但在接触即兴中我对力是如此陌生:怎样运用自己的力,如何与自己及他人的身体相处,似乎都是陌生的、有待发掘的领域。
和其他舞者舞酱时,我总在试图找到一些可循的规律:哪些身体部位可以作为触碰的点?怎么回应对方施加的力?如果我想做带动的一方,应该如何?
在舞酱后的交流中,pp也有和我类似的感受。她察觉自己会习惯性地依赖头脑,总在试图解构和模仿其他舞者,而不是完全用身体在感受。
“但当我进入舞酱时,那些「逻辑」通通失效了。”显然,这个做法在接触即兴中似乎不太奏效。

 

 

零零则很快在与七页及一些资深舞者的舞酱中找到了「跟随」和「施力」的感觉。她跳起舞来自在随性,俨然不似第一次体验的新手舞者。
“平时受到别人施加的力,总会觉得冒犯。但进入到这种空间,我信任这个空间是安全的,也做好了随时接住或卸力的准备”,零零接着说,“很重要的一点是,我开始敢对别人用力,并且相信对方能接住我施加的力。”
零零说完,又用坚定的语气再次重复她在接触即兴中所感受到的:信任、预期和安全。





在七页与CICD伙伴们的日常交流中,放松、倾听、连接、打开……是被提及最多的词,而七页提到最多的,是「自由」。

▲「七页」CICD资深舞者,主职占卜、跳舞、音乐、戏剧,玩一切想尝试的



每个人选择接触即兴的理由可能不尽相同,pp抗拒接触,尤其是亲近之人的接触,她在尝试着主动「疗愈」自己。零零平时比较在意他人的眼光,于是找到接触即兴,寻找释放压抑的出口。
七页最初不太想给接触即兴一个框定的含义,她觉得玩接触即兴时的「开心」就是最大的动力,这种开心来自于跳舞本身,以及与不同舞者「互动」、「碰撞」的过程。
与其他舞蹈不同,接触即兴中没有「评判」,没有分级制度,新手老手都可以一起跳。压力更多来于“对自己是否足够自信”的评判,“你是否没做对动作,有没有跳舞天赋”,这些在接触即兴里其实并不重要。
七页低眉又想了想,“接触过的舞者中,给我很多惊喜或意外的「身体」会让我印象深刻。”她用了“身体”这个词,而不是姓名、性别、外貌、身高或者其他。
也许真正沉浸在接触即兴的环境中,才会领略到,身体能告诉我们的,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磅礴。一记眼神、一个勾手、一次不经意间的触碰,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是「信号」,舞者们没有一句话,仅以身体便完成了一次次“盛大的互动和对话”。



体验接触即兴的那天,有一个场景始终令我印象深刻——
舞池里一群舞者在自由舞酱,他们挥舞着手转动身体。初来乍到的我窝在角落看舞池里的人群,脚掌下地板的触感很踏实,我似乎需要多点准备才能进入下一次舞酱。
舞蹈室里,四角的橘黄色灯光倾泄下来,手碟版《一生所爱》的旋律不知何时溢入舞动着的人群,射灯下摇晃的身体和投在地面上的身影,影影绰绰间像是月光下摇晃的墨色清竹。灯光下的角落里,我放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


突然,一位舞者的小腿碰到了我的脚,抬眼注视对方的一秒钟后,我们拉起了手。连同其他几名舞者一起,几人双手相牵,前半脚掌相抵,以腿为支撑,她先往后躺倒,我和其他舞者立马本能地拉起她,接着另一人借这股力的惯性躺下……一圈人像是围簇起来的,此起彼伏的海浪。
很难形容这种没有经过任何语言沟通就能达到的「信任」与「默契」,在一些即兴环节,舞者们玩起来甚至像小动物,他们毫无顾忌地在地面上滚动身体,像孩童游戏一样来回穿梭,也会因为意外的身体碰撞而放声大笑。
我惊觉原来仅靠身体的观摩、互动、戏耍,就能创造出如此丰裕的体验。这种惊诧用pp的话来描述最是恰如其分:
“他们和身体的关系特别好,可以很专注地和身体对话,而我跟身体的关系就是同床异梦。”





一众舞者中,Rena是最活泼、最惹眼的那一个,也是碰到我的脚,将我拉进舞池里的“引领者”。
与不同的人舞酱时,她似乎总能找到新的玩法,并带着伙伴去尝试,遇到好玩的音乐她还会像做游戏、演话剧一样跳起来。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,也能感受到她的放松和自在。
Rena在成都、首尔、柏林、阿根廷各地都跳过接触即兴,在她看来,接触即兴是一个没有「国籍」和「语言」限制的交流方式,她每去一个新的地方,都会去找当地的接触即兴社团,“成都和国外的接触即兴没有太大区别,只是会遇到不同的人,大家的状态很相似,放松、拘谨,都有。”
Rena学现代舞,很多年前在美国读书时老师在课堂上也会安排即兴作业,但仍然有明确的目的,“比如像游泳一样跳舞,或者与其他人合作某个任务。”但接触即兴更为随意,“能跳成什么样,很多时候都取决于「当下」,和当时空间里的人,你们如何建立「连接」。”



在最初了解接触即兴的一段时间,她的顾虑与我和PP竟如出一辙:“脑袋里想得太多了。怎么邀请想与之跳舞的人而不尴尬?对方会不会觉得我跳得无趣?”
这些在接触即兴里产生的问题,与她当时人生里正在经历的事情也很吻合。因此,即便当时一直不知道正确的方式是什么,但每次跳完都感觉到的愉悦和自由让她一直在坚持。
跳得多了,她开始学会「聆听」自己当下的感觉。比起担心别人会不会喜欢跟她跳舞,她更专注于“我到底想跳什么样的舞?”



这种转变让她放下了很多「焦虑」和「期待」,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感受上:“听到不一样的音乐我想做什么?我想活跃一点还是安静一点?我想要什么样的对话?想产生哪种感觉的接触?”这种时候她反而能产生很多新的想法,也很愿意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创造。
这种流动性的连接和状态让她明白——
“我首先是一个完整的个体,如果我的个性不鲜明,无法自己一个人跳的话,那我和别人的接触也没办法那么随性。如果我一直期待有另外一个人把我带进好的状态,或期待别人引领我做什么,我跟别人跳舞其实是一个「不平等」的关系。”
慢慢地,她也开始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生活里的人和事:更专注于自己,不患得患失,Rena将其形容为一种“随意,不深挖,不去抓得太紧的联系”。
“有时候我们用语言聊天,可能也没办法很亲密。而在接触即兴里,可能与别人一句话都没讲,但仿佛知道了很多。”这种感觉让Rena对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充满希望。





站立与坠落,平躺与翻滚,带领与跟随,给予与接受……
接触即兴把「身体」作为一种「方法」,以最原始的身体语言「打开」自己、他人以及所处的空间和生活的这个世界。



在当下AI即将彻底全面入侵生活的时代,我们是否应该思考人类有必要「回归」血肉本体,将它作为独立的一个部分,以其本身所具有的「触觉」和「意识」去感受、交流和创造大脑以外的现实。


或许,我们终将发现——
身体本身,就是答案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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